一向以专注于电影形式创新著称的谭家明,不重视作品的戏剧或故事结构,并不难理解。因是之故,他的作品很多时候角色的行为都缺乏可资辨认或支持的背景。如《爱杀》中的张国柱,突然整个人变成癫狂,胡乱杀人,乱刀砍死妻子,为了寻找女友林青霞,不惜把她的室友一个个斩死,暴戾之极。他的这一切疯狂的精神分裂行为,究竟如何形成?影片并没有好好交代。而且影片前段与后段不统一,前后矛盾。前半部疏离、冷漠;后半部暴、血腥、刺激到了极点。这种内容与形式之间的不协调,衍生出极大的矛盾。在这里,我们只能说,谭家明不注意故事情节,不注意内容,而重形式,如色彩的运用。有关这点,将在后面讨论。所以,有评论者认为谭家明是“彻头彻尾的形式主义者,他的reference永远首先是电影,现实只是电影的一种注脚”,是持平之论。
《烈火青春》中的夏文汐,她的过去,她的一切背景资料,影片并没有片言只字交代。故此,她在影片开始时爱上香港下层市民汤镇业,看来是在纯肉欲的层面。不久,又一下子爱上了代表东洋文化的的日本赤军,他有理想有思想。两者差距何其大,简直相去一万八千里,两种不同阶层,还有不同种族,该如何调和,影片没有交代,矛盾没有调和的可能。而夏文汐却在同时爱上两个落差这么大的男人,除了说这两个男人代表了夏文汐的双重性格一一是外表与肉体,另一是心灵与精神之外,别无其他的解释。影片中的人物,只有现在,没有过去,他们的一切行为背后,找不到根据。同样的情形发生在另角色叶童身上,她是本土香港少女,从来没有交代她能操日语,但她与日本人在一起的时候,竟会说口流利日语。她是微情的女子,但在最后场海滩大厮杀中,日本女赤军千代占尽优势,迫背叛赤军的武田信介自尽,叶童却能在信介的生死关头将覆盖自己的木船掀起,举箭把千代射死。她突然变成神射手令人惊讶不已。事实上,这场海滩大厮杀,在整部影片来说,像硬拼凑上去一样,想是商业考虑罢石琪认为这场戏“把一部青春话题片,斩得支离破碎,凑不成篇”。
同样《雪在烧》也有这个问题,影片女主角阿雪本来全家住外岛澎湖,家贫为了两餐才被卖到台湾本岛为人妻。影片的中段,为了令她能认识逃犯任达华,不惜无缘无故安排她会开车,确实有欠周详的考虑。而《杀手蝴蝶梦》中的钟镇涛无意中杀了人,被迫逃亡菲岛,影片就没有再交代他在异邦的情形。六年后,他重回香港,竟摇身变成了职业杀手。要变即变,罔顾情由,幕后创作者也未免轻率了点。
虽然谭家明不注重故事,不注重情节结构,但他的影片还是要借助一个故事(或许戏剧结构不严密),去说他要说的话语,去试验他对电影的探索,诸如风格、电影语言,包括场面调度、蒙太奇和色彩等。这些都是他受欧陆导演如上面提到的高达、安东尼奥尼等人的影响有莫大关系。因此,他忽略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对一般观众的重要,同时也忽略了内容和形式融洽的巨大功能和意义。他酷爱形式的原因,也许可以从他自己的话中得到引证:“世界是混乱的,我对事件中的感觉印象是零碎的。我无意有一个系统、有条有理的方式。因此,影片是割裂、片段式的。”而事实上,衡诸他的作如《阿唇的故事》、《大女性》和《苗金凤》都证明了他有说好一个故事的能力,只是他不喜欢而已,他更热爱形式多一些。